卢式心意六合拳艺事拾零系列记述之二

“不好看、不好练、不好用”

三句大实话        

吾师王木林先生曾云：其师卢嵩高先生曾在多个拳场、多种场合，与其弟子、学生讲述演示卢式心意六合拳各种拳理、用法、劲意，其中有“不好看、不好练、不好用”三句九字的大实话传留，较为形象的概括了心意六合拳的内涵和特点，浅显而易懂，而又深具拳性。

“不好看，不好练，不好用”。至今，我也就在王师木林先生和凌汉兴师伯、于化龙师伯处听到过，故此，一直铭记在心。后来可能限于武友圈关系，一直没有再听到有人提及，那时在沪上习拳时开始大家还常常去讨论这三句话，偶尔背上几遍，过去了也就不去想了，回想起来，这三句话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常常讨论的，其实理也就在那里。后来自己也是在练中悟、悟中练才渐知这三句话虽简单、直白，但读懂领悟理解确也不易，武化不同于文化，需要以体练、心悟相结合去解读；传统武术的拳论、歌诀往往言简意赅，或靠口口相传，精义其中，怎么去读懂、理解、运用，就如同读解经书般之感。

“不好看”。从心意六合拳的动作演练来看确属不太好看，没有那种大开大合、舒展大方、窜蹦跳跃、甩头瞪眼那种华丽的拳套，基本以一来一去、往返来回的单练动作为主，拳势中突而弓步上挑、蹲身下劈，突而缩身蹲踞双掌前推，突而如一头碎碑------，少了那种推掌踢腿、冲拳架打的动作展现，行拳时则哼哼发力，每势行拳止，突然的发个雷声“咦”，看上去有点怪，有点俗气，不懂拳者茫然不知其意。且都是单势左右练习，一套四把捶套路，也仅是虎扑、横拳、鹞子入林、挑领、沉劈、虎蹲山、提手钻拳等区区几个动作的连贯来回操练，有些时候为了比赛表演需要，组合成一个小套路，要拿到好的成绩和分数也难。所以演练起来也不甚好看，比赛表演也不好看没优势，观赏价值也较差。

再者从两两对抗的角度看也不好看，拳论云：“打法定要先上身，脚手齐到方为真”，“打人如亲嘴”，“浑身齐到无遮拦”，“欺根拔节，过步夺人”，要进身快，一窜就到别人面前，贴近其身，充分运用十六出之拳（即头、肩、肘、手、膝、胯、足，为七拳，左右相加为十四拳，再加腹部、臀部两处）；以整体扑撞发力之惯性，将对手抛击而出；拳艺高深者，心动意随，内劲雄浑，一动俱动，出手无形，拳打不知（平时练拳看不出在打拳，打者无预动，被打者不知），挨何处则何处击。此拳诚以击倒对方为主要目的，不尚花架，练以致用，是实打实、不做作、快速制敌的实战性武艺。故此打起来也不好看。

练不好看，打也不好看！话又说回来，不好看，其实也可做到好看，单练时只要能按拳论、拳势动作要求去尽力做到内外三合，十形合一势，则会给人以灵活稳健，勇猛精进，蓄发有度、气势雄伟的冲击感和精神奋发的感染力，一看就是“有功夫”的表现，加之拳势古朴，越看越耐看。而在对抗时，则视其情形，蓄势待发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垮、抛击发人于几米之外，也给人一种如短跑冲刺的振奋感。

“不好练”。心意六合拳以单式练习往复不断的训练为主，目前传留的也以一套四把捶为主要的小套路。全部单式也就五十余，动作古朴、简单易学，兼顾左右前后上下斜角等各方位、全身整体劲力的培养，俨然是一整套综合素质和专项素质、内与外相结合的先进训练方法。所谓“大道至简”，形简而意奥，通过单式的无数次重复，得到强化提升，追求“拳无拳、意无意、无意之中是真意”的高深境界。

由于拳势心意用功，六合为体，拳功一体，每势均应遵循“步步不离鸡腿，势势不离虎扑，把把不离鹰捉”的原则，身法上要做到“鸡腿、龙身、熊膀、鹰抓、虎抱头、雷声”；劲路上要求“踩、扑、裹、束、撧”，踩要撧、扑要撧、裹要撧、束要撧、撧要撧、一撧无不撧；“出手如挫，回手似钩”，柔运转，刚落点；既要十形合一势（龙、虎、鸡、猴、鹰、熊、蛇、燕、鹞、马）；又要内外三合（手与脚合、肘与膝合、肩与胯合；心与意合、意与气合、气与力合），“内五行要发，外五行要催”，注重培养内劲、内外结合等等要求；在行拳中，一般都单腿独立，虚实分明，迈步成弓箭步或鸡形步式，侧身而进，一片而入（一阴反一阳），又要有不同方位转折，反侧，起伏之变化，求得顺遂、松沉、蓄发、缩涨、束长、起落等随曲就伸、身灵步活之功，凡此种种要求，都要尽在一势之中展现，谈何容易练呢？回想自己几十年也算能勤习不辍，然确感其中奥妙求之不尽，虽努力探精抉微，亦感其大道虽简、简而不凡；实感不好练也！难练也！越练越感其精深！话虽如此，但凡世间万物均有其规律可循，如能得明师所授（明白之老师），循拳艺之要求，熟记拳论，恭敬谨慎的领悟行拳之线路、方位、发劲、劲意等，从慢到顺，从轻到重，再到快捷灵活有劲，及至势势可反复变化（拳经云：三翻九转成一体，十形合一是一势），如此循序渐进，则开智益慧，则又不难理解、不难练也。师云：难就难在“恒勤”也。

“不好用”。行拳多年，确感此拳“不好用”这句话不无道理。拳没练好，用之易受挨打，练好了用到别人身上又极易伤人。心意六合拳属于进身短打类的功夫拳，贴身进击，以丹田之力整体之劲赴之，“浑身齐到无遮拦”打击对手，这样势必要往对手身上靠近，如果胆量不足，功力不强，不能果断，不能灵机应变，那么就很容易受到对方的打击，等于自己上前送给对方打，势必自取其辱。另一方面，高估自己的实力，有轻敌之心，没有很好的衡量对手的情况，轻易用拳；或因技艺不精，胆气不足，用的时候无所适从，身上空无一物，自乱阵脚；或因精神紧张，预动明显，为对手所察，失却出手机会等等，都会用不出，或是用了也不能达到效果的状况。武艺相战，千变万化，故谱云：“交勇者不可思误，思误者寸步难行”。提醒制敌致胜，需有娴熟的技艺、深厚的功力，又要有胆量、勇气、果断之精神气概。又云：“一胆二力三功夫”，是故胆气不足，劲力不大，技艺不高，显然是不好用，也是用不好的。

心意六合拳主要以特殊的单式练习，通过重复不断的训练极大的提升拳技功力，也利于领悟其中要义。师云：“拳打万遍，其意自现”。单练是进入高深功夫的途径，加之历代先辈总结交战经验，且有以古战场器械化拳之神髓，可谓是学有所指，快速上手，以实用为要旨。“身似弓弩，拳如箭”“进身如虎践，拳法如箭钻”，“勇、猛、短、毒、急、快、狠、利”等这些要求，都是提示要做到快速进身，贴身发力，丹田之劲合住，四稍裹紧，马奔虎践，充分运用发挥自身的整体力量，形成催枯拉朽破坏之势，故被击中者，几无还手之力，身体的间架结构被严重破坏，加之心理上受到的冲击，可以说身、心俱损；再从攻击的位置看，也都是循着对手的薄弱部位（头、腹、裆、两肋、胫骨等及人体之凹陷、关节处等部位）而击打；心意六合拳还要练就在行、走、坐、蹲、卧中，处于劣势中，都应有具备可反击、出击的功夫，达到出其不意，抖身而发，当者披靡，被击者极易造成严重伤害，不出手则已，出手则极易伤人。武术界有“太极滑、八卦刁，最毒不过心意把”之说，拳谱交手论：“出其不意，攻其不备”，（不是指偷袭，是指出手之毒辣，反应敏捷）。又云：“出手不留情，当堂不让步（父）”（虽从武德而言，有失妥当，但实战实乃生死存亡）。所以拳法似兵法，既要顾打合一、勇猛果断，发劲刚猛，疾快进击，又要斗智斗勇，技艺娴熟，一击必竞其功（练心意拳者少相互“试手”，以戒不能放胆一搏，防轻浮保守之心，手脚被束缚）。故此有“心意一年打死人”的说法。

谱云：“心意六合不乱传，无穷奥妙在其间，若教狂徒无知汉，招灾惹祸保身难”，习武之人务要艺不轻用，不惹祸端，要心存武德，虽艺业有成，亦只是偶遇不测时作为防身自卫之用。此拳历来不轻传、不乱传，不传狂妄之人，是一门慎用的拳术，也是一门“不好用”的拳术，习者戒之慎之！

任何事物均有其两面性，虽曰有“不好看、不好练、不好用”的大实话，但只要遵循规律，谨守武德为先，树立拳技修身、强身健体、防身自卫、开智益慧、爱国保家、驱邪守正的正确认识，则又是切实能做到“好看、好练、好用”的。

   卢嵩高先生所传留的三句九字大实话，是其一生精研心意六合拳艺的体会，道出了心意六合拳的基本内涵，通俗易记，印象深刻，如能结合拳论、口诀等理论，加以体悟，则其意简单明了，使人知难而进，乐在其中、其乐无穷。

吾师兄陆金山先生，那时已年过半百，系举重队员，力量充沛，体格健壮，在沪上举重界亦有名声，加之喜舞刀弄枪，其功夫较常人高出许多，然却对心意六合拳之技击实用之功，体会尤甚，深爱不疑。曾师事孙少甫先生习心意六合拳多年，后孙师去世后，又向吾师求教，亦师亦友，朝夕勤习，一身好武艺。在我习拳期间，陆师兄以钢笔在笔记本的纸页上恭敬写下：“心意六合拳中拳，用心锻炼莫猜疑”勉励我勤奋用功。故记述于此，是为纪念与陆金山师兄同堂学艺，又兼受其指导之恩，故以其中肯之言与同道者共勉之。卢嵩高先生所传之卢式心意六合拳（沪上谓：十大形）三句九言大实话需要我们以“莫猜疑”的信心去用心体悟“拳中拳”的内涵。

心意六合拳是一门非常优秀的武学，日本武术界曾有：“内家拳之母”赞誉。传统武文化需要后人持恭敬爱护之心，谨守武德，静心求索，探精抉微，真正的把前人的非凡技艺学到手，练到身，不枉负自己所爱，不忘师授之恩，不遗前辈之精神。

（温馨提示：三句大实话，仁者见仁，智者见智，记述于此，述其大概，希冀能抛砖引玉借以充实此三句真言，敬请同仁斧正！）